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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5年8月12日清晨,武汉汉口机场的停机坪上热浪翻滚。正准备启程赴京参加一次会议,刚迈出军用吉普,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脚下一软。值班警卫下意识扶住他,小声问:“首长,哪里不舒服?”杨得志抬手示意稳住,却还是被送往武汉军区总医院。
医生的初步检查显示情况棘手,但真正让医护人员犹豫的,并非病情本身,而是“武汉军区总司令”这一身份。军区保健条例写得清清楚楚,凡大军区正职将领出现重大疾病,治疗方案须经上级批准。主治医师把报告摞在一起,反复嘀咕一句:“操作风险太高,不能自作主张。”
电话很快打到北京。军委作出决断:立即起飞一架伊尔—18专机,把杨得志安全接到301医院。命令传到空军指挥所,机务连夜检修,机组短短一小时便待命完毕。武昌机场灯火通明,专机升空后不久,301医院的急救团队已在首都机场待命。
不少人好奇,为何军委如此重视?要回答这个问题,还得回到60多年前的湘赣边。

1911年冬天,湖南醴陵。打铁炉子噼啪作响,八岁的杨得志蹲在炉膛边,不停拉风箱。火星落在脚背,他也只是拍一把灰继续拉。“娃,家里穷,你得练手艺。”父亲的话他一直记得。靠着铁匠铺学出的力气,他后来挑过百斤重担,也在安源煤矿挖过煤。矿井阴冷,人工计件,工头动辄克扣工资,年轻人的怨气积攒得像井口的瓦斯。
1928年1月,湘南起义军行进到衡阳。枪刺闪着寒光,口号震耳。杨得志丢掉扁担,追上队列,拉住一名战士:“带上我!”那名战士上下打量,“能吃苦?能掉脑袋?”杨得志点头,“都行!”当天傍晚,他成了红军士兵。
从入伍那一刻起,他几乎把“冲在最前面”当作习惯。乌江北岸,船无、桥毁,后有追兵。杨得志盯着岸边竹林,吼一声“砍!”战士们砍竹做筏。夜幕下,第一条竹排被湍急水流掀翻,他跃入水中拉住绳索,硬是让第二条竹排登岸,为主力架出生命之桥。
夹金山下,大雪封路,许多人劝折返。他掏出辣椒干分给战士:“嚼一口,暖身子,跟着我往上爬。”恶劣的高原缺氧环境让不少人倒下,他却靠一口热辣辣的气坚持到山顶。有人回忆,那一夜风雪,他的棉衣结了冰壳,凌晨敲得铿锵作响。
抗战爆发,部队撤至延安。杨得志意识到“光凭蛮劲不够”,于是走进抗日军政大学。课堂上,他常用木棍在地上画箭头,推演穿插与迂回。老师点评:“脑子转得比脚快多了。”三年后,再回战场,他已能统筹数万人兵力。
1947年秋,清风店鏖战。正面顶在前线的,是国民党第十七军,号称“钢军”。杨得志派出两个旅夜行军40公里,切断敌援。天亮时,他从地图上抬头,只丢下一句:“收口袋。”三天,歼敌近万。石家庄、保北、太原……战术细节各异,结局却类似——敌军被包围、被分割、被吃掉。
新中国成立后,他先在陕西军区整顿新兵,随后调济南、武汉、昆明。每换一地,他都先跑基层。昆明雨季,他穿解放鞋踏在泥里,看工兵修防空洞;济南冬天,他披大衣站操场,盯新兵刺杀动作。有人劝他坐车巡营,他笑道:“脚下沾土,心里才有底。”
转回1975年。专机抵达北京东郊机场时,凌晨一点。301医院急救通道灯火通明,科室主任李炎唐对团队说:“十分钟后上手术台。”为了减少感染,手术区温度低得发冷,可负责麻醉的护士却浑身冒汗。手术历时四小时,随后转入特护病房。李炎唐悄声对助手补一句:“伤口愈合怕慢,他从前旧伤太多。”
住院期间,杨得志把枕边的文件袋当作随身物资,护士多次提醒“必须卧床”,他却照看公文到深夜。一天深夜,值班医生听到他咳嗽,进门时他正扶着床头练习站立。“腿得听使唤,”他说,“武汉那边尚有演训计划。”医生只好加开理疗,尽量满足康复需要。

两个月后,出院手续尚未办结,他已让秘书定返程机票。李炎唐建议再观察一周,杨得志拢一下军装领口:“部队离不开司令,我得走。”护士推来轮椅,他摆手不用,右手扶墙,左手提文件,慢慢走出病房走廊。
此后,他每年都回301复查。医生成了朋友,常谈起部队新闻。一次闲聊,李炎唐问:“首长,您长征最难忘什么?”杨得志想了想:“其实是饿。肚子空了,腿还得走,这一关过了,人就什么都不怕了。”
1994年10月25日,清晨7点20分,北京解放军总医院病房监护仪归于平静。讣告中提到“长期积劳成疾”,熟悉他的人更知道,那股“饿着肚子也往前冲”的劲头,从八岁炉膛边一直延续到生命尽头。
武汉军区医院当年那句“不敢处理”,在今天看来像是一段插曲。真正值得后人留意的,是杨得志几十年如一日的硬骨头:走得快、打得狠、活得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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